黄浦江上的汽笛声像一只沉闷的巨兽在时代的喉咙里低吼。
华灯初上将外滩那些雄伟的西洋建筑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与江对岸星星点点的渔火遥相呼应构成这十里洋场光怪陆离的浮世绘。
和平饭店的套房内空气却不似窗外那般流光溢彩反而透着一丝凝重。
“少东家都打听清楚了。
”阿篾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他脱下头上的鸭舌帽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明天在茶业公所举办的万国品评会我们的‘云记’……被除名了。
” 他将一份印着中英文的与会商号名单拍在桌上手指重重地划过末尾那里本该有“云记茶号”的位置此刻却是一片空白。
“意料之中?”阿篾的声调不由得高了八度“那帮人也太欺负人了!我们在黟县火烧茶引立下的信誉整个皖南谁人不知?他们凭什么把我们拦在门外?这摆明了是徽州商帮里的那几个老对头联合了上海本地的势力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自三年前创立“云记”凭借一手改良的祁门红茶“兰妃”和独创的火漆“茶引”信誉制度谢云亭硬生生在被老牌茶行垄断的皖南杀出一条血路。
前不久为了证明“云记”的茶引重于生命他甚至在公证之下将一批被叛徒掉包的劣质茶连同茶引付之一炬宁可血本无归也绝不让一丝一毫的污点玷污“云记”的招牌。
那一把火烧出了“云记”在乡土间的赫赫声名却也彻底点燃了旧势力的怒火。
他们视谢云亭为搅乱规矩的“茶枭”必欲除之而后快。
“他们不是要给我们下马威”一直沉默的苏晚晴开口了她正细心地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从行李中取出动作不疾不徐“他们是要让‘云记’的信誉走不出黄山。
”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倒映着谢云亭的背影:“黟县的那把火是乡土间的传奇。
但在上海在这些洋行买办和茶界大亨眼里那不过是乡下人意气用事的传说。
他们不亲眼见证就不会相信。
而他们正在联手剥夺我们向他们证明的机会。
” 苏晚晴的话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谢云亭转过身将烟按回烟盒脸上终于浮现一抹极淡的笑意:“晚晴说得对。
他们越是封锁就越证明他们心虚。
这品评会我们非进不可。
” “可我们连请柬都没有怎么进?”阿篾愁眉不展。
谢云亭的目光落在那套被苏晚晴精心擦拭的茶具上那是他从谢家老宅的废墟里刨出来的唯一一件完整遗物。
他走过去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壶盖仿佛在与逝去的岁月对话。
“正门进不去就走后门。
”他缓缓说道“阿篾去找一身茶楼伙计的短打衣服来。
晚晴把我们的‘兰妃’和这套‘供春壶’包好。
” “少东家您要……”阿篾瞬间明白了谢云亭的意图以谢云亭如今“云记”掌柜的身份去扮一个下人这…… “茶性易染人心更甚。
”谢云亭轻声念出父亲的遗言“当年在小茶馆里削了三年的土豆皮什么身份没扮过?想要在这上海滩立足就得能屈能伸。
面子是靠里子挣回来的。
”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家族崩塌的血海深仇和蛰伏三年的苦难早已将他磨砺成一块外圆内方的美玉温润之下是无坚不摧的硬度。
翌日上海茶业公所门前车水马龙。
这里是全中国茶叶交易的心脏今日更是冠盖云集。
各路茶号掌柜、洋行大班、报社记者齐聚一堂。
谢云亭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挑着一副装着木炭和茶具的担子低着头混在杂役的人流中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谢云亭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现场的权力格局。
他的目光顺着心中所想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了那个高鼻深目的英国人正与一位身穿长衫、气度俨然的老者交谈。
“金会长真是遗憾”贝克先生操着一口略带口音的中文“我听闻安徽出了一家名为‘云记’的茶号他们的祁门红茶据说有独特的兰花香气而且以火漆为信信誉卓着。
为何这次品评会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被称作金会长的老者抚了抚自己的山羊须‘云记’虽在皖南有些名声但终究是后起之秀资历尚浅。
况且茶界同仁对其行事风格颇有微词公所也不好强求。
”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公所的权威又暗示了“云记”已被行业孤立。
贝克先生闻言耸了耸肩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商人的现实与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来中国就是为了寻找最好的茶叶而不是为了卷入你们的内部纷争。
”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正在角落里搬运冰块的谢云亭耳中。
他心中冷笑好一个“资历尚浅”好一个“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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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民国茶圣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第37章 上海滩的茶香暗流来源 http://www.kjub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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