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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 月光下的钝刃

第十九章第五节 热处理车间的吊扇正转着最后半圈吱呀声里我把最后一块发烫的铁板浸入水槽淬火。

传达室老张扒着门框喊:木子电话听着像个老姑娘的声儿。

心里猛地一沉。

这年月姑娘往厂里打电话是稀罕事多半是急事。

攥着满手铁锈往传达室跑塑料听筒贴上耳朵才辨出是沈琪——他那口带汽水味的嘉兴话总爱捏着点腔调乍听真像姑娘家。

跑这么急?他在那头笑以为是小红找你? 耳根腾地烧起来。

前几天他刚知道我跟小红那点事今天就来打趣。

自从上次闹过别扭我们还没见过面。

别瞎扯啥事?我对着听筒啐了一口铁锈混着汗味往喉咙里钻。

高阿三的事沈琪的声音沉下来今晚八点博物馆门口。

他说你俩有交情上个月你还去过他家喝酒 高阿三。

我想起那个矮小却一脸凶相的穆家洋房小子。

他哥高阿大是我们同一车间的同事总把饭盒里的腌萝卜分给我。

上个月高阿大拉我去他家才知他俩是兄弟。

那天张静英正推车从路边经过问我要不要去建国路的家坐坐我还记得她说话时的样子。

又要动手?摩挲着听筒上的裂纹心像被铁钳夹住。

去了就知道。

沈琪顿了顿电话是他让我传的去不去随你。

我骂了句脏话挂了电话下班铃恰好炸响震得窗玻璃嗡嗡颤像极了张静英上次在馄饨摊笑时发梢蹭过搪瓷碗沿的轻响。

回家要过石板桥。

桥这头老槐树下小毛蹲在矮凳上给自行车链条上油抬头见我手里的油壶一歪黑油溅在裤腿上:木子看你这脸准有好事。

好事没有麻烦一堆。

我踢了踢他的车轱辘晚上跟我出去高阿三那边。

小毛眼睛亮了扳手转得飞快:是不是上次遇上的那帮? 少废话吃过饭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就见曹学明从桥那头晃过来攥着根冰棍冰水淌在新买的确良衬衫上。

你要出门?他舔着冰棍笑带上我昨儿刚买的弹簧刀还没开刃。

瞥了眼他衬衫口袋露出的亮闪闪刀鞘一看就是唬人的。

别添乱。

谁添乱?他扔了冰棍纸上回溜冰场不是我帮你推开起哄的张静英能滑完整场? 喉头哽了一下。

上月认识张静英那天她被小混混围堵我刚出手是曹学明举着冰锥喊我哥是联防队的把人吓跑的。

随你。

我转身往家走听见身后小毛骂就你能曹学明回总比你只会偷看张静英强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晚饭时娘往我碗里塞了个荷包蛋:小红她娘今儿来过说她女儿是女流氓叫你少来往。

她妈怎么找到这儿的?哪有当娘的这么说女儿。

外面跟着个小个子男孩没进来。

娘答。

我扒着饭含糊应着。

本就没什么不过是普通朋友。

估计是她小哥在背后嚼舌根不来往也好省得总有人拿刀找我打架——我向来怕麻烦。

出门时小毛已候在槐树下后腰鼓鼓囊囊的准是那把磨得锃亮的电工刀。

曹学明跟在身后弹簧刀在裤袋里叮当作响。

走到双溪桥我掏烟盒刚要递烟却发现身后空了。

人呢?小毛往桥洞瞅。

跑了呗。

我把烟盒攥扁扔进桥底水草。

上回追我妹跑掉的人时曹学明也是这样出门时喊得最凶见了对方人影就钻树丛溜了。

只是这回心里竟松了口气——他那花哨弹簧刀真动手怕是先伤了自己。

往博物馆走的路上月亮渐渐爬上来。

小毛碰了碰我胳膊:木子你说张静英这会儿在干啥? 想她干啥。

我踢开脚边石子少琢磨。

我听人说厂里女工爱往电影院跑。

小毛嘿嘿笑说不定她今晚看《庐山恋》电影院离博物馆不远。

我没接话。

他这是看上人家了? 博物馆门口的石狮子在月光下像两尊沉默的铁像。

沈琪靠在狮爪上抽烟见我们来往人群里指:高阿三在那边。

百十来号人散在台阶下烟头火光此起彼伏像落地的星星。

高阿三走过来攥着根擀面杖木头被汗浸得发黑。

木子来了。

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对方还没到。

我往街对面看建国路尽头涌来另一群人也是百十来个有人举着钢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小毛往我身边凑了凑气息里带着兴奋:这下能好好打一架了。

别乱来。

我按住他摸向腰间的手眼角瞥见人群里晃过个穿碎花裙的身影心猛地一跳——不是熟人却突然想起张静英上次站在馄饨摊前白围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的样子。

放心我有数。

小毛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打坏了人你给我兜着。

高阿三在旁边听见了往我手里塞个麻饼:你最爱吃的先垫垫。

别真往死里弄吓退他们就行。

我把麻饼掰了一半给小毛咬了口面渣卡在牙缝里。

真打起来哪有的道理?去年货运场就因一句口角有人用撬棍打断了王老五的腿现在他还拄着拐杖在街口修鞋。

我摸了摸后腰冰凉的铁角硌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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